「我要番去瞓呀，坐咗好耐啦，都無人理我……」診症室外傳來婆婆的叫聲。這是一間政府資助老人院，下午我到這裏來外展到診。那位婆婆是剛在年頭搬來的新院友，我今天是第一次看她。
通常未曾在老人科外展隊覆過診的院友，我們需要花多一點時間做個全面的長者評估（Comprehensive Geriatric Assessment），為免令其他覆診院友等候太久，我會請老人院職員安排最後才看新症。「不如叫咗佢入嚟先，可以安撫吓佢。」一看完所有舊症，我便轉身對職員說。
「婆婆，做乜事呀？有無乜嘢唔舒服？」婆婆坐在輪椅上，職員一邊推她進來，我一邊對她說。「坐咗幾個鐘啦，好痛呀下面背脊，都無人理我。。。」婆婆呻訴着。說等了幾個小時恐怕有點誇張，但婆婆坐在外面已有幾十分鐘，也倒是真的。
「哦，一間睇吓……仲有無邊度唔舒服呀？」「好痛㗎背脊，坐咁耐。」婆婆繼續呻訴。「係，知道，知道。」我一邊安撫她，一邊翻看着電腦上她的資料。面前這位婆婆，原來已經96歲了！她本來跟兒子同住，日常生活自理也沒有問題，無奈二月頭突然中風，左邊身無力，照顧變得困難，唯有入住老人院。
「佢係老人院行唔行到吓？」我問身旁的職員。「唔得㗎，企都企唔到。」職員說。「嚟睇吓你喎，郁吓隻左手睇吓？」婆婆努力嘗試着，但怎樣也提不起左手左腳。難怪婆婆不能站立。
「睇吓佢背脊？佢講到咁痛，有無傷口？」我一邊跟職員說，一邊走到婆婆後面準備檢查。職員跟我一起讓婆婆腑身向前，但她身體關節有點疆硬，移動也不容易。「不如上床睇啦……」我跟職員說。兩個職員走過來幫忙，好不容易把婆婆帶回床上，翻轉身，拉起褲子，除下尿片，她近腰椎處的骨頭很明顯地突了起來。婆婆肌肉量不多，骨頭上面只有薄薄的皮膚，就直接壓在椅子上，難怪她多坐一點時間也不情願。雖然老人院已替婆婆椅子加上厚墊，但效用並不太大。幸好婆婆還未有壓瘡，否則問題更嚴重。
隨着年紀增長，長者肌肉量逐漸流失，我們稱為肌少症（sacropenia）。而婆婆中風大病後經常卧床，令肌肉流失得更加嚴重。少了肌肉支撐，人也變得虛弱。「我點吓？我點吓？」婆婆思路仍然非常清晰。
活到96歲，仍然能在家安老，照顧自己之餘還能行動自如，思路仍然清晰，本應是十分幸福的；就是因為一次中風，婆婆的生活完全改變過來，既再也不能走動，又要承受着痛楚。人就是經常面對着種種無法預計的未知和不能改變的無奈。「睇吓點樣可以無咁痛啦，一係好似 dressing 咁整番厚 guaze 係個骨上面……跟住我哋……」我向職員提議。或許現在能夠做的，就是務實的處理婆婆的各種問題，希望能把她的徵狀減至最少，舒舒服服的繼續生活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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